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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七章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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昨晚下了一夜細雨,西園寺冬花從車內下來,踩住潮濕的地面,揚睫看向天邊,夏日裏白日漸長,穹幕碧藍無雲,滾熱的刺目陽光毫無保留地嵌向房檐。

冬花扯了扯深藍色運動服的領口,發愁地嘆了口氣,總覺得現在手腳就已經發起軟來了,司機山本從駕駛座探頭出來看她:“大小姐,如果堅持不了的話,就隨時給我打電話吧。”

冬花拎著背包,對他搖了搖頭:“不用那樣搞特殊,一次遠足而已。”

山本看著少女漠淡的神色,張了張嘴,可話到嘴邊又不知從何說起,他女兒跟冬花一般年紀,他總有些做父親的本能反應過來,然而他欲言又止半天,也只能搖搖頭,行禮後便兀自拉上車窗離開了。

冬花瞇眼看了看滾綻在地上坑窪積水面的金光,認命地向洛山門口走去——那邊已經聚集了不少學生。

各組的班導都站在班級最前端,便於學生找位置,冬花一眼看到自家班導,她身後的A組學生呈稀疏兩隊,但也不難看出人已經到了大半。小號姑娘眼神極佳,伸高了胳膊叫她:“西園寺同學!西園寺同學!”

其實即使她不打招呼,赤司那一頭紅發也足夠顯眼,冬花本來不緊不慢的腳步一頓,她咬咬嘴唇,不自覺加快速度走到她們身邊。

“今天真的很熱,你們都帶夠水了嗎?山上可是沒有販賣機的。”排球部男生雙手交叉枕在腦後,背著一個體積相當可觀的背包提醒道。

小號姑娘大概是跟他比較熟,立刻毫不留情地接口吐槽:“那你也沒必要帶這麽多水吧,怕不是搬了一個飲水機桶!”說罷,她還意有所指地拍了拍那背包。

沒想到排球男生也不反駁,搖頭晃腦振振有詞:“多了總比沒有好。”

短發女孩一臉擔憂:“但是你背著這麽重的東西不會累嗎?萬一脫水……”

“不會啦,排球部練習比這強度還大來著。”他擺擺手,突然看到冬花手上的小背包,“西園寺同學,遠足可是有二十五公裏,你拿這麽點東西,會不夠的吧?”

清晨雖然有風,但依舊擋不住熱意,運動服布料密密匝匝不透氣,冬花本來就不耐熱,正皺著眉頭走神,突然聽到自己的名字,有幾分懵然地看向聲源。

“!!!”排球男生被她一看,頓時往後退了幾步,聲音也正經起來,全然沒有方才跟其他兩個女生閑話的輕松,“抱歉,我冒犯到你了。”

冬花知道自己可能又在無意識間做出了什麽表情,抿著嘴唇搖頭:“沒有,我只是走神了而已,你剛才說什麽,麻煩能重覆一遍嗎?”

排球部男生和小號姑娘交換了一個眼神,撓了撓腦袋,小聲重覆了一遍。

“沒關系的。”冬花垂著睫毛解釋,後來覺得一句話多少有點聽不出情緒,於是又補充,“現在這個時節,我沒多大胃口,水也一樣。”

排球男生訕訕點頭,不再言語,場面頓時尷尬起來。

赤司征十郎雙手插兜,他方才一直沒有出聲,只是靠在一邊冷眼看著。頭頂枝葉搖動摩挲,愈發明亮的陽光投下來,他看到少女慢慢後退了幾步,面上是一如既往的冷冽,但微微抿起的唇角和攥起的拳頭,無不昭示著她正在懊惱的事實。

他挑了挑眉尾。

小號姑娘和短發女孩面面相覷,剛要說些什麽活躍氣氛,哨聲尖銳響起,班導已經在前面拍巴掌,囑咐些要註意安全不要中暑的話。

西園寺冬花一概沒聽進去。

她只當組內只有兩個男生是運動型,她和另外兩個女生結著伴掉掉隊也是可以被原諒的事情,然而萬萬沒想到的是,全組的體育弱雞居然只有她一個。

——剛走出洛山時,她的體力綽綽有餘,走到山腳,她勉強可以跟上,然而一上山就壞菜,山路和平地質感差得不是一星半點,她又養優處尊久了,腳底磨得生疼。他們的組別位於整個A組的末段,少女一個人吊了兩個車尾。

冬花用手背抹去將要滴落下巴的汗水,渾身軟到恨不得立刻撲到地上,少女垂下肩頸,即使累成這樣,儀態也似有若無地繃著一根神經。

她擡起眼睛,其他組員已經走出了一段路去——倒不是受到孤立,起初短發女孩提出要攙著她一起走,然而冬花只是吃驚於像小兔子一樣的短發女孩居然是只金剛霹靂兔,走了這麽遠還臉不紅氣不喘。但自己走是自己走,帶個拖油瓶又是另一回事了,冬花執意拒絕幫助。然而大隊伍她又實在跟不上,無奈之下只能讓他們先走,自己留下休息一會再去趕,反正後面也是洛山的學生。

——本來是這麽打算的,但是一直沒怎麽說過話的赤司征十郎卻突然說,他可以留下來照看冬花。

不說冬花,其他三人面面相覷,互相交換眼神,冬花和赤司雖然家世,成績處處有相似之處,而且在課室裏還是同桌,但卻從沒人把他們往那方面想過。

冬花在訝異之後回過神來,見那三個人神色幾變,一臉“不會吧”的表情,她在心裏嘆了口氣,最後還是不動聲色地將自己和赤司是國中同學這一層關系抖落出來,那三人才把表情轉換成“恍然大悟”。

冬花轉頭看向站在身側的紅發少年,他身姿依舊挺拔,呼吸也不曾紊亂,曾經制霸國中男籃的奇跡的世代隊長,身體素質可見一斑,他看起來比短發女孩還要悠哉。赤司跟冬花沒有直接肢體接觸,卻又保持了一個隨時都能伸出援手的距離。

“多謝你了。”大概是沒意料到自己的聲音會軟抖成這樣,冬花難以置信地頓了頓,而後用力清了清嗓子,再開口時,聲音雖然恢覆到正常音色,但也帶了幾分刻意,“多謝你赤司同學,又被你照顧一次。”

赤司征十郎只搖頭應對她的寒暄道謝,指了指山路旁邊,那裏有一塊略微平整的石頭,模樣像石凳,每個路經此地的洛山學子都深情註視著它,對它抱著無與倫比的渴望和眷戀,“要去坐一下嗎?”

誰知少女只看了一眼,便淡然地移開了視線:“不用了,站著休息一下就好,一坐就起不來了。”

赤司征十郎看她一眼,赤金雙瞳神色莫辨。冬花背手在書包側兜摸出來兩只獨立包裝的酸梅幹,遞給赤司一只:“補充體力的,要吃嗎?”

赤司征十郎體力充沛,並沒有感覺到電解質的流失,但他還是拿走了少女掌心的酸梅幹:“多謝。”他撚走酸梅幹時,包裝的塑料鋸齒刮到了掌心,冬花條件反射似地蜷了蜷手指。

貼著地面刮起來一點涼風,冬花拉開了運動服外套的拉鏈,運動後的熱氣密密匝匝地縫在衣服的針腳裏,籠著一團熱,果然如今解開就涼快多了。

冬花閉了閉眼,側首看向赤司,紅發少年同她一般,也不十分多話——至少冬花沒見到過,然而冬花明白,就像他們兩人的家庭一般,外皮都是清一色的豪門特色,但本質卻是天差地別——她的少話,很大一部分來源於對外界的隱約抵觸,幼時父母揮舞著冷嘲熱諷打下的鞭傷,被她一再裝模作樣地掩飾,以為連自己也能騙過,然而一朝夢回,那傷口還是血淋淋的。

“其實,”冬花開了個腔。

赤司征十郎垂下眼皮看她,靜候下文。

誰知她只是要在山風中話一個小小的家常:“本來保姆阿姨要帶蜂蜜檸檬的,但是體積太大不好攜帶,就換成了酸梅幹——我記得在帝光時,就經常見到桃井經理為你們腌制,補充體力效果應該不錯吧?”

她這話剛起頭時,說得還十分生硬,也帶了些惴惴不安,但越到後來就越順暢,居然還有點超水平發揮,冬花期待地看向赤司,等待他的回答,卻意外地發現赤司覆雜的神色。

那表情在赤司身上太難見到了。

“……我說了什麽不該說的話嗎?抱歉我不是有意的——”冬花連忙道歉。

“沒有。”赤司征十郎略微提高音量,壓下了她的尾音,“只是突然回憶起了一些事而已。”

冬花將信將疑,卻也沒有再問,她的腿腳已經蓄了些力量,冬花跺跺腳,腳底的疼痛已經習慣,徹底加倍疼起來應該會是明天,但現在卻是恢覆了一點狀態。

“我們走吧,赤司同學。”

赤司點點頭,與她並肩走在山路上。

赤司征十郎目視前方,最終還是問出了那個自己畫時間思慮過的問題:“西園寺同學,現在還會下將棋嗎?”

“嗯?”冬花頭腦還是懵的,先脫口一個單音節表示自己聽到,慢了半拍的中央處理器才理會過來,“閑暇時會自己跟自己對弈,有時也會去找祖父。”

“那麽——如果有時間的話,西園寺同學方便與我對弈一場嗎?”赤司征十郎扭頭來看她。

冬花一挑眉,爽快地答應:“好,不過赤司同學應該比我忙得多吧。”

春櫻快要開敗了,厚厚的花瓣落在道旁,松影老師看了一眼,有些心不在焉地想:“或許對將棋的喜愛比重可以調大一點。”

作者有話要說:

寫這裏的時候,我去洛南官網上扒了照片,洛南高校那個運動服真的……賊醜,質感也好像路邊三十五塊錢兩套的……洛南,你不是貴族學校嗎??!!!【震聲】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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